葡萄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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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从我的裙摆下经过，不由停步注目，紫气横空而来，高高在上的高贵竟是让人望而却步，良久，无奈，离去…… 　

        来来往往行者无数，问世人，谁会静下心来聆听我倾其生命的玲珑？ 　

        都想摘取在手中，一饱眼福，二尝口福。然而，无论多么正人君子，还是登徒浪子，无不在一番了还福愿过后，丢下一句：这葡萄好酸！就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人类总是在叫嚷，做人真累，真苦，真难，我听得很多，便也知道了他们的苦和累和难，然而，我的难和苦他们知道么？其实，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那些苦难并不会因知道而减少，所以，我选择沉默，然后看他们在葡萄架下相互诉说…… 　　

        他们叫嚷的姿势很千姿百态，或逢人就讲，像祥林嫂那样，我真可怜，遭遇抛弃，玩弄，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或是喋喋不休，满世界寻找理由，搜集所有的不对来论证他的对，吐尽所有的低俗烘托出他的高雅。更有一款姿势令人拍案叫绝，用一种叫诗歌和文学的语言，不惜花去大半个世纪的时间，敲打印刷出一页页冰冷的纸张。上面记载了许多铅字，人们便戴上近视镜，老花镜，以及各式各样的有色镜，集聚在那些纸张的周围，模仿着铅字里的样子，作摇头状，沉思态，呻吟派，叹息型，总之达消种种，苍若般般，一句话：人心累，芳心苦，良心难…… 　

        可我还是依然固执地在想，葡萄的苦涩有人知道么？谁还比葡萄更难做人呢？

        生为葡萄，枉袭紫衣，人家没有吃到我吧，愤愤不平的眼神藐视过来：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串葡萄而已，酸的！口齿不清，却伤人霜剑。逢人就说，见人就讲，那葡萄是酸的，幸亏我没吃，否则牙命不保。那就给人吃吧，拼了一命塞满那张口蜚短流长的嘴巴，看他想吃的样子，眼神里喷出火焰，明知道那是一种危险的美，天职使然，只好舍命赴迷沼，跌落你的口中。虽然来不及回味被你咀嚼的情节如何痛楚，但还是向你张开洞式的嘴伸出长长的舌尖方向纵身跳下，心情也慌乱，表情也从容，慌乱是我的率真，从容是我的睿智，你应该没有理由亵渎一串葡萄平凡无奇的美…… 　

        我本一姿色平庸的女子，只因为与妩媚倾城差了十万八千里，故而甘居世态，含笑炎凉。倘若你在那行人中眼露迷茫，我就顺便提醒一下，并无心要引起你的注意，更不用说插足于你的凡尘琐事，只想做到让你也拥有一份淡泊与宽心，再多一点含意也没有。知道自己终是要遭遇弃之于地，不管出声与否，我的心都会听到那句：这葡萄好酸！而我，生为葡萄，唯有受屈，身披紫衣，唯有宁静…… 　　　

        一种高处的雅，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这一串紫而骄傲呢？ 　

        还有谁能像我这么努力而淡薄地做一颗任人张口蜜剑，信手摘弃，转身雌黄的葡萄呢？又有谁依然安静地坐落一角，极尽其姿做自己的微不足道，既不得寸进尺，亦非兴师问罪，更无曲意奉欢。明知你是昏君，你是狂徒，你是一条狼，一只狐狸，惹你随时会招来杀头之祸，流言裹身，但我依然紫衣披肩，芳蔓捧心。因为从容，便也不再去计较那些过眼的得失虚荣，就算被唾弃，被掷踩，我默默地奉行天职，就算有泪，也赠君以透明晶莹，就算苦涩，也任伊轻咽慢碎，终至贻化在尘埃…… 　　

        风儿是我的知音，小鸟是我的情人，叶子是我的爱侣，只有它们会在岁月里和我一起哭泣。

        风儿对小鸟说：葡萄，葡萄，临空无声笑，一蔓凡才貌。

        小鸟对叶子说：葡萄，葡萄，大雅总被无情恼！宽容便是了。

        叶子对我说：葡萄，葡萄，芸芸浊世，问伊何处可逃？ 　

        彼时，夜深沉，月暗星隐，紫光漫天，我的泪珠，便一串串地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