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黑皮诺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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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葡萄酒的人都知道，喝酒喝到后来，喝到最高境界才是布艮第。可是造化弄人，在我对葡萄酒还一无所知时，就懵里懵懂跑去布艮第和普罗旺斯的酒庄喝了一通。打那以后，每当有人问我喜欢世界上哪里的酒，我暗暗地把新酒涩味十足的布艮第黑皮诺和美艳简单的普罗旺斯桃红酒比较一番，出于可以理解的小小虚荣心，回答：“布艮第！”

        要到很久以后，有一天，我才忽然醒悟到，决不能轻易对人说你喜欢布艮第酒、别人一听，要么当你是遍尝美酒，境界高深的酒专家，要么，你就是受了那部叫《杯酒人生》的电影的影响，不懂酒却人云亦云的，赶时髦的伪葡萄酒爱好者。

        我醒悟到这一点，是在一个法国葡萄酒的品尝会上，热心的女主人为我们互相介绍，对一个法国人说到我，“她喜欢布艮第酒！”法国人“哦”了一声，目光复杂地望向我。

        我一阵心虚，赶快溜到洗手间照照镜子，有人会误以为我是葡萄酒专家吗？显然不会，那么毫无侥幸地，我就被归为后一种人了！

        当然法国人目光复杂也可能另有原因，就是他也只听过布艮第酒的大名，却不知妙在何处，所以接不上茬。可别以为是法国人就一定懂葡萄酒，中国人还不是个个都懂茶呢。

        这也怪不得我，基本上，问那些半瓶子醋的葡萄酒爱好者喜欢什么酒，本身就不是个好问题。一个初学者无论是信心满满地说“我喜欢澳洲酒！”或小心翼翼地答“我喜欢西班牙里奥哈……”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距离拥有自己真正的品味和喜好可能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无论对于初级爱好者或资深的品酒人，喝葡萄酒这事目前很不幸地，都上升为一种意识形态，根本不是舌头，而是大脑在决定人们喜欢什么或讨厌什么。喜欢新世界代表观念开放、进取和乐观，支持旧世界则意味着优雅有品位。赞同螺旋盖是新思想新潮流，钟爱软木塞则是怀旧加环保。

        最近我看到一份很吓人的晚宴酒单，基本上以Romanee-Con－ti、Mouton、Lafite、Latour和Yquem等名庄的老年份酒构成。这会让我觉得主人是专家吗？并不，我只觉得他真有钱并且意识形态上是个坚定的法国派。

        在葡萄酒的世界里，处处充满陈腔滥调，由于专家和半专家们的热心布道，即使你完全不懂酒，只要混过几次葡萄酒品尝会，总不难随口说出，“新西兰的长相思不错”，“俄勒冈也有好的黑皮诺”，“雷司令最容易搭配中国菜和东南亚菜”，“2005年的波尔多世纪最佳，可是2009年更加不得了”……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判断，都值得打个问号，而不是当作你自己的发现和见解，四处传播。

        我还是喜欢黑皮诺，原因很简单，它和我喜爱的某些食物，比如法式鸭胸、鸽子，那种肉质精细又带点野性的禽类，特别相配。偏于清淡的黑皮诺不适合搭配牛排，刚巧我对牛排也没什么兴趣。

        最近出色的加州女酿酒师MerryEdwards带着她的5款黑皮诺到上海来，和聚集在酒谷（WineHub）的葡萄酒爱好者们分享她2007年的作品。这些酒充分展现了黑皮诺的精妙之处，既富于黑色水果柔美的香气，又不乏森林野性，而不像我们尝过的另一些加州的黑皮诺，因为过于精巧而失去个性。

        Merry认为黑皮诺和中国菜容易搭配——是啊，我们也是吃牛羊肉少，而吃禽类多；甚至和辣的四川菜也相处融洽——真的吗？即使出自我尊敬的酿酒师之口，除非亲口尝到，我不打算贸然相信。

        此外，我打算为“你喜欢哪里的酒”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准备一个标准答案，你觉得“其实我的口味一直在变，最近我迷上了MerryEdwards的黑皮诺”如何？毕竟这也是实话么。